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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一枝独绣

正文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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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的情绪本来稍有缓和,但是在看到苏袖摘去了自己挂在脸上的面纱后,露出了脸蛋和颈间的伤疤,激动的情绪又被勾起,急的直哆嗦。

    “师父,徒儿犯了大错,拖累了绣坊和布庄,如今,已经无颜面对您老人家了……”

    苏袖红着眼眶,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头。

    老夫人几次想弯下腰来去扶她的手臂,却因为年事已高身体多有不便,值得作罢。

    眼前这位老妇人,正是苏袖的刺绣师父,也正是当年将她带回姑苏绣坊的人。她除了教苏袖做女红,还照顾她的起居,在苏袖十三岁那年,更是带着她寻访各地有名的刺绣师,最终将古国四大刺绣技艺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也才有了闻名古国的乱弦点水。

    老妇人点了点头,抑制不住澎湃的心情,对她道:“可你还是来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对不起姑苏绣坊。”

    苏袖跪在地上,只当是师父在安慰她。她苦笑着道:“师父莫要骗我了,出了那样的事,皇家如何能不怪罪于绣坊?”

    一旁的徐清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将苏袖从地上搀扶起来,问她道:“小袖儿,你出事的这段时间,夫人可没日没夜地担心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袖瞧了一样和蔼如故的师父一眼,定了定神,便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

    这件事真要说起来,能怪得了谁呢?唯一只能怪苏袖空有名声,却还是为皇家做事、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罢了。只能怪随便一个皇宫里有靠山背景的人都能压在她头上,肆意戏弄她。

    六皇子,还有喂她服毒的姬妾,平时连正眼都不肯施舍的宫人,都是压倒苏袖的一根又一根稻草。

    尽管最后当今的皇上还了苏袖一个真相,一个清白,也昭告天下没让姑苏绣坊蒙羞。

    可那又怎样?死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老夫人一直以苏袖为傲,在听到这段噩耗的日子里,姑苏绣坊人走茶凉,险些没能挺过来。原本绣坊里负责教导姑娘们的刺绣师有十几个,顷刻间走得一干二净。

    布庄也滞留了许多陈年的布匹,没人来买布了。

    对绣坊还有感情的极少数人留了下来,艰难地帮绣坊度过了最难的日子,而如今正是姑苏绣坊和锦缎布庄在慢慢变好的时候。

    苏袖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惭愧地道:“我还当是那掌柜故意拿旧货出来卖,还好一阵刁难他。”

    “唉,你没事就好。”老夫人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追问道后来:“你被关进牢里,又是如何脱身的?皇帝昭告天下说你已经身死,可我总不信。”

    苏袖道:“有人故意要害我,便在圣上下令执刑前就灌了我毒药。”

    “啊?!”

    “那些狱卒怕圣上怪罪他们办事不利,便早早地抛了我的尸体,上报说我畏罪自杀了。我被一户乡下的夫妻捡着,才得了一条命。”

    徐清疑惑道:“那毒……不要紧吗?”

    苏袖身上的生死之谜,全天下如今只有仲承松一个知道。若是真的告诉师父了,恐怕只会让她和徐老受到惊吓,带来无尽的担忧和苦恼。

    她不得已,只得想了个借口撇开了这桩事。

    “大夫说,毒药的量不够,不致死,所以我才很幸运地捡回这条命。”

    闻言,老夫人和徐老都沉默下来,半晌没有开口。

    片刻之后,只闻一声叹息。

    老夫人道:“天也不收你,说明你命不该绝。”她似有感慨地叹了一声,道:“经你的事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

    “皇城虽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受了什么苦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我就不让她们再进皇城了。”

    苏袖微楞,转而将目光看向了徐老。

    徐老附和着老夫人的话,解释道:“夫人带出了你这么个徒弟,名满古国,她毕生的心愿已了。更何况,一个优秀的绣娘,她本身的价值并非一定要在夺得第一绣娘这个名誉之后才能体现出来。”

    “好的绣品,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徐老双手交握在身前,笑盈盈地看着苏袖:“你瞧,你这不就是一眼从那么多的刺绣中,找出了你师父亲手绣的绣品么!”

    苏袖惊得挑眉:“师父绣的?可师父不是已经不绣成品了吗?自从师父过完五十岁的寿辰之后……”

    “呵呵呵~”老夫人笑得慈祥和善,有些干枯褶皱的手摸起了苏袖的手来,缓缓地说道:“绣坊和布庄一点一点地在转好。趁着这段时间,绣坊又培养出许多的姑娘做刺绣。那副字样是在教她们的时候,作为样品绣出来的。”

    “姑苏城有个出名的书法家,我临摹了他的字形,本来是想送给他的。”老夫人说起这个人的时候,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有些背景,能在姑苏城伸手拉我们绣坊一把,实属不易。不过近些年自从那个宁杉风上任江南知州后,就没少做坏事。”

    听到这里,苏袖已经能猜测到了接下来的事。

    徐老看老夫人提起此事就反感得很,眉头皱了皱,便接着说道:“那位知州大人,不仅为难过我们绣坊,还将那位名士关进了大牢里,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连大年三十都是在牢里头过的。”

    “没有罪名,如何能抓人?”

    “污蔑人哪儿需要罪名?随便买通个名士的街坊四邻,说他偷窃藏赃图谋不轨,直接就关进了大牢。”

    苏袖听罢也就只有默默叹气的份儿。

    室内的气氛太过压抑,让老夫人有些郁郁不乐。她摇了摇头,拉着苏袖的手,带着点期待的意味,试探着问道:“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苏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却还是犹豫了片刻,为难着摇头:“我如今在盐城落了家,绣坊又受我牵连,我哪儿还有脸回来呢?若我假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保不齐皇家还想要我的命呢?”

    已经拖累姑苏绣坊一次了,苏袖拿定主意打算要复仇,就万万不能再跟师父和绣坊扯上关系。

    听了苏袖的话,老夫人的重点已经不在她要不要留在这儿了,而是——

    “你在盐城落了家?”老夫人一脸的惊奇,“跟谁?你自己一个姑娘家,死而复生,被人收留,不被欺负已经够好了,又如何能自己在盐城那样一座大海城里立足?”

    苏袖的眸子闪着委屈巴拉的目光瞅着自家师父,哀怨道:“师父,我好歹也有一门手艺,还不至于饿死吧?”

    “是不至于饿死。”师父伸手在她的脑袋上点了点,甚是了解地说道:“不过也不可能仅凭你一介弱质女流就能在盐城落了根,还想着要开绣坊。”

    女人,难啊。

    随后就听老夫人低声躬身问她:“可是寻着了心仪的人家?”

    苏袖窘了片刻,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闻言,老夫人和徐老都觉着新奇。以前他们是觉得苏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刺绣上,可能不会像一个普通姑娘一样正常地嫁人相夫教子。

    可真到了有这么一天,两人心里反倒觉得有点安慰在里头了。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了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苏袖这才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想起这件事来。

    “师父,咱们出去看看吧。”苏袖挽着她的手臂,扶着老夫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我夫郎刚刚有事要忙,我们约好了稍后在这儿碰面。”

    老夫人睁大了眼睛颇惊讶地看着她。

    苏袖笑得腼腆:“您看,您要不要跟他见上一面呢?”

    屋内静默了片刻,老夫人蹒跚着转身就要出密室,挥手示意让徐老把窗户给带上,用坚定无比的语气说:“见!我要看看他配不配得上你才行!”

    布庄一楼的铺子里,青衫姑娘跟刚进门的两个男人争执不休,现在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所以她也就不怕吵着旁人,用略微不耐烦的语气再三说道:“我们这布庄就这么大,能把人藏到哪儿去啊?”

    说着,她问了一下站在柜台里的掌柜:“三叔,你可有看见他们所说的那位姑娘吗?”

    掌柜正在扒拉着算盘,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没有。”

    肃寒觉得这布庄透着古怪,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稍后在暗中搜查一番,就见仲承松不懈地追问那青衫姑娘。

    “劳烦姑娘告知,她是什么时辰离开的这儿?你们布庄向来都是一对一接待商贾,应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青衫女子气结,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人虽然是她招待的不假,不过最后请三叔介入了这事,后面如何,她也不知道啊!可三叔怎么就像是什么都不管了一样,那姑娘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告诉她,让她一个人在这儿被刁难。

    仲承松心中有些慌张焦虑,不过他可以从这个布庄活计和掌柜的身上看出点端倪来。要是循着线索查下去,说不定苏袖的失踪就是跟他们有关。

    她绝不是一个会失信的人。

    站在柜台里面的掌柜总算是停下了手上拨动算盘的动作,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这两个男人。

    店里的姑娘们都因为这奇怪的突变而受了惊,彼此紧靠在一起,交换一个惶恐的眼神。

    半晌后,掌柜才说道:“不若两位客人在店内稍等候片刻,也许那位姑娘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们二位呢?”

    掌柜亲眼看着那位姑娘被东家的老夫人拽进了二楼的隔间密室里,但是他能说吗?不能!那位姑娘来历显然不一般,而且说不定跟姑苏绣坊有着莫大的渊源。

    在这种情形下,他当然是首选要隐瞒住姑娘的踪迹。万一站在跟前的这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呢?

    仲承松觉得掌柜的话里有话,他和肃寒对视一眼,于是便走到了店里正中央的客座上,悠悠地坐了下来。

    像是为了安抚他们,掌柜让姑娘们送上了热茶,让他们边喝边等。

    红衣姑娘安慰着生气的青衫女子,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好了,咱们每天要遇着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呢,你就把他们的刁难当做耳旁风嘛。”

    见小妹还哭着一张脸,红衣姑娘便扫了一眼仲承松,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对那青衫女子说:“不如咱们来打个赌,若是我输了,赶明儿个有空,我给你做糖果吃。”

    姐妹情深,青衫丫头最喜欢的便是姐姐亲手做的红糖果,她点了点头,这才缓和了脸色,问道:“要猜什么?”

    “就猜,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吧。”

    听到她们两个在窃窃私语,店里的姑娘们便都围了过来。她们都是在绣坊里学刺绣的小绣娘,抽着绣坊中没有刺绣师父授学的空儿,就来布庄帮帮忙。

    她们忙乏了一整天,明明感觉很累,却还是都扎堆,在隔着几个货架后头说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事儿。

    红衣姑娘道:“我猜……他是个手艺人,你们看他的手,有细伤口还有茧子,分明就是做木匠活儿的手艺人。”

    一个穿着紫袄裙的姑娘却道:“那可未必,他虎口上也有茧,身形又高大,长得还眉眼正直……说不准是给官府办差事的呢~”

    青衫女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色令智昏,你该不会是想男人了吧?”

    “那你说呢?”

    被穿着紫袄裙的姑娘反怼回来,青衫女子抿着嘴唇从鼻子里嗯了一段长音。她上下打量着仲承松,这男人肤色黝黑,显然在房屋内能干的活儿是不会晒成这样的。

    一头黑发只用一根不起眼的发带扎起了马尾,看那发带质量普普通通,几文钱就能买一条,应该不是富裕人家。可他身上的衣物却用的是中上等的衣料,虽然比不过姑苏布庄的布料,却也是价值不菲的好料子。

    而且那棉衣上头,还绣着暗纹。

    看到这里,青衫女子脸上愤恼和不屑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诧异。

    刚才她自己光顾着跟这个男人生气了,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衣物上的暗纹是龙形。店铺内的烛光明亮,照映得龙鳞隐隐绽放着光彩,顺着线条向上看去,龙头的位置正好就在胸口。

    好精致的手艺!

    青衫女子眼中放着光,完全听不进去身旁的人在说些什么话了。

    红衣姑娘问了她一声:“妹妹,你怎么了?怎么看着看着还发呆了呢?”她伸手轻轻地推晃了两下小妹,终于将她唤回神。

    正当青衫女子神秘兮兮地要告诉她自己的发现时,一阵脚步声从二楼上传来。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互相问:“怎么回事?”

    “店里客人不是走光了吗?”

    “等下,这么说起来,好像老妇人和徐管事并没有离开啊……”

    几个人扒到了一楼的楼梯口下,就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搀扶着老夫人从楼上下来了,而徐管事则是背着手,跟在两人的身后。

    青衫女子看见苏袖时,就像是见着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然后转回头去看掌柜。

    而掌柜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注视,将老夫人的拐杖从柜台里面拿了出来,恭敬地递了上去,对她说道:“您这是要走了吗?东家。”

    “快了,快了。”

    见到苏袖的时候,店内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下了楼,苏袖便松开了手,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表现得跟老夫人太过亲近,免得引起旁人的疑心。

    老夫人的一门心思都在仲承松的身上,她将拐杖杵在地上,绕着起身的仲承松转了一圈儿,上下打量了许久。

    仲承松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眼神投给了苏袖,后者见到之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看完之后,老夫人也没说个好还是不好,就只是对苏袖说了一声:“今儿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谈买卖,可一定得挑个好时候啊!”

    老夫人的话意味深长,徐老和苏袖都听懂了,其他人都是一脸懵的。

    苏袖一改初进店铺里挑三拣四的高冷姿态,对着老夫人微微一福身,便和仲承松带着肃寒一起出了锦缎布庄的大门。

    直到他们离去了,店内算是真正的没有外人了,姑娘们才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夫人,方才我们在二楼查货的时候怎么没瞧见您啊?”

    “那位姑娘是谁啊?她怎么蒙着脸?”

    “夫人,他们是来谈什么买卖的?”

    一群丫头吵闹起来就像是鸭子群和鸟群嘎嘎又叽叽喳喳,吵得老夫人直耳朵和脑仁疼。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片刻间,姑娘们便噤了声。

    老夫人徐徐言道:“等改日你们就知道了,记得别偷懒忘了做针线活儿。今儿就这样吧,我就先走了。”

    掌柜起身道:“东家,我送送您。”

    夜色已深,更夫也在绕城内大道开始打更,口中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没过多久,家家户户的烛火就都灭了个一干二净。

    一枝独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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